當年他們如此親近,如今卻如此疏遠;當年他們親如兄弟,如今卻形同陌路。他們創造了科學史上的奇跡,也上演了科學史上的悲劇。楊振寧和李政道之間的恩怨、合作與分裂,備受國人關注,也令國人唏噓不已。2010年1月,季成的《李政道傳》揭露了二人恩怨的內幕;2011年5月,江才建(原臺灣《中國時報》首席撰稿人)的《楊振寧傳》揭秘了二人分分合合的秘密。要說楊振寧和李政道之間的恩怨,首先要看他們的過往。他們都是西南聯大走出來的物理天才,位列世界物理學家前列。 1944年,就讀西南聯大的楊振寧通過庚子賠款留美留學考試,同時通過考試的還有凌寧(動物學)、沈申甫(航空工程)、洪朝生(無線電學)、鐘開來(數學)。優秀的人才,總能在考試中脫穎而出。1938年,西南聯大招生,讀完高二的楊振寧參加考試,在兩萬名考生中,以第二名的成績被西南聯大錄取。他先讀化學系,后轉入物理系。在等待庚子賠款留美留學通知期間,楊振寧在聯大附中任教一年。 楊振寧所教的學生中,有聞一多長子聞立雕、馮友蘭之女馮中樸、其后妻杜致禮、國民黨將領杜聿明之女等。楊振寧在西南聯大的七年,養成了他個人對物理科學的品味和偏愛,也為他日后在學術道路上取得成功奠定了基礎,甚至他日后的人際關系,也都打上了西南聯大的烙印。
楊振寧在一篇文章中說:“在創造活動領域中李政道傳,一個人的情趣,連同他的能力、性情和境遇,決定了他的風格。而這種風格又決定了他的貢獻。”與楊振寧的人生成就息息相關的李政道,在吳大猷的介紹下,于1945年春進入國立大學物理系學習。李政道大一時曾在浙江大學物理系就讀。吳大猷敏銳地發現,這個不到20歲的胖小子,腦子轉得很快,大二的物理課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吳大猷給他找了更多的習題。“幸好他天資聰穎,不用我詳細講解,他就能聽懂教材和習題的內容。”在吳大猷的介紹下,李政道與楊振寧見過一面。但楊振寧外出,兩人并未相見。楊振寧在西南聯大的好友是黃昆和張守廉。 他們三人經常在昆明的茶館里討論學術問題,被稱為聯大三劍客。后來,凌寧也加入了這個小圈子李政道傳,并從重慶中央大學轉入西南聯大。楊振寧和李政道第一次見面,是在1946年秋天,在芝加哥大學的校園里。此時的楊振寧已經在芝加哥大學小有名氣,他把李政道當成了不折不扣的兄弟。楊振寧在生活和學習上都幫助李政道,凌寧也把楊振寧當兄弟。兩人分手后,楊振寧回憶起初次見面時的情形,說其實他是李政道的物理老師。李政道否認了老師的說法:“這完全是他牽強附會的自夸。”
一個物理專業的研究生,有費米教授這樣優秀的物理學家做他的導師,怎么可能找一個沒有被費米教授錄取,成績也不好的研究生來當老師呢?……如果一個人因為自己比別人大幾歲,就非要當別人的老師,這既不謙虛,又可笑。不顧事實,執意當老師,這不是正常的心態,更不是一個有學識、有修養的學者應有的品格。 ”從此二人關系親密,開始了物理學史上一系列耀眼奪目、色彩斑斕的合作。楊、李署名的論文屢屢震驚美國物理學界。他們合作的兩篇論文發表后,愛因斯坦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辦公室里接見了二人,同時,他們也受到了奧本海默和費米的青睞。奧本海默曾說,李政道和楊振寧坐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草坪上討論問題,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1957年,二人撰寫的關于宇稱不守恒的論文,使他們成為首批獲得諾貝爾獎的兩位中國人。之后,二人在物理學上也有一些合作。但因為誰先署名的問題,二人逐漸產生了嫌隙,關系變得緊張。1962年,二人徹底決裂,各奔東西。二人的決裂震驚了美國物理學界,許多科學家表示后悔不已。奧本海默得知后,尖銳地表示,楊振寧應該看心理醫生,李政道不要再做高能物理了。楊振寧談到與李政道的分歧時說:“我們兩個人的關系,有時比我們和妻子的關系還要親密。”
因為通過學術討論,我們可以了解彼此的性格和想法。當如此深厚的關系破裂時,我認為痛苦不亞于婚姻破裂。 ”二人的合作就此破裂。《規范與對稱之美:楊振寧傳》總結道,李政道在獲得諾貝爾獎后,想要擺脫楊振寧的影響。還有一種說法,二人合作中不和諧的音符,可能與楊振寧的妻子杜致禮有關。計成的《李政道傳》透露:他們到達斯德哥爾摩時,正值瑞典皇家科學院頒獎典禮,楊振寧突然提出,希望按照年齡順序先于李政道領獎,而妻子杜致禮則希望在晚宴上由國王陪同,即進入晚宴會場時她走在最前面,楊振寧排在第二位,由王后陪同。李政道對此十分驚訝,不同意這么做。但楊振寧卻去問李政道的妻子秦暉。秦暉告訴李政道,這件事要是鬧笑話,外國人看不起,那就太丟臉了他才勉強答應。風波由此而起,直至1962年分手。楊振寧說:“這是我一生中很失意的一件事,我想說,這是一個悲劇。”后來,兩人幾十年沒說話了。后來,楊振寧在一次世界物理學大會上發言,展示了兩人合作期間李政道手繪的幻燈片。正在講解時,李政道從臺下插話道: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楊、李二人的不和,引起了中美科學界的關注。
周光召說,中國政府和科學界非常關注此事,周恩來總理也非常關心此事,表示希望二人和解。周光召說,他曾私下和二人談過,當然是無法挽回的。楊振寧曾引用蘇軾的“世世代代為兄弟,今生有未竟之業”的詩句來形容二人共事時的感受。兄弟最終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我們又能怎么辦呢?楊振寧在回顧二人在上世紀80年代的科學合作與友誼時說:“總的說來,這是我一生中值得回味的篇章。這里面確實有痛苦,但人生中很少有完全沒有痛苦的、與人有關、有意義的事情。” 1989年7月14日,吳大有寫信給楊振寧:“整個事情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我想真相不可能永遠被掩蓋,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在世人面前爭執,讓真相慢慢地顯露出來。”但二人恩怨不斷,各自堅持己見。把江才建的《楊振寧》和季成的《李政道》這兩本傳記放在一起讀,或許能讓我們更客觀地看到事情的兩面。楊、李之爭,在科學史上,在所有共同獲得諾貝爾獎的諾貝爾獎得主中,是極為罕見的。楊、李二人為何能獲得諾貝爾獎,并不難理解。但為何二人分道揚鑣,甚至成為仇敵?為何原本兄弟般合作、碩果累累,后來卻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不休、斤斤計較?為何二人不能像榮譽光環下的愛因斯坦那樣淡定從容? 兩人的離別與重逢、恩怨是否如命運般必然?這一切都無法像科學那樣精準地分析并給出答案。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二人的悲劇與中國傳統文化和民族性格有關,絕非是“內斗”或“不團結”就能概括的。我們看慣了夫妻共患難卻不能共幸福的中國式離婚,看慣了家族企業共同創業卻不能共同承受風險的中國式分裂。楊振寧和李政道把這種悲劇搬到了美國,破解和治愈中國人根深蒂固的習慣、心理陰暗面、性格陰暗面,可能比獲得諾貝爾獎還要困難。季成的《李政道傳》說宇稱不守恒的發現影響了一代人的思想。楊李二人的分分合合、恩怨情仇,對世界和人心有何影響?曾經有“規范對稱之美”,卻留下了巨大的、無法彌補的遺憾。被破壞的對稱,實在令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