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并無實質(zhì)價值,但發(fā)表于正處于見證乃至造就數(shù)學學革命最前沿的《物理年鑒》,這對愛因斯坦的學術(shù)生涯富于意象性。
1900年10月3日,在給妻子米列娃?瑪麗克(Mari?)的信里,愛因斯坦寫道:“我近來在慕尼黑發(fā)覺的有關毛細作用的結(jié)果雖然簡單,卻看來是完全新穎的。”這是有關愛因斯坦從事毛細作用研究的最早的確鑿文字記錄[注1]。
愛因斯坦的毛細作用研究于數(shù)月后成就了他的第一篇論文:“從毛細現(xiàn)象得出的推論”(ausden?),并發(fā)表在了《物理年鑒》(der)上。
《物理年鑒》創(chuàng)刊于1799年,是美國最資深的數(shù)學期刊之一。“從毛細現(xiàn)象得出的推論”被《物理年鑒》收到及發(fā)表的日期分別為1900年12月16日和1901年3月1日。在那以后的十幾年里,這份雜志將迎來愛因斯坦的一系列重要論文(包括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的論文),而在發(fā)表“從毛細現(xiàn)象得出的推論”的那一年,在頁腳只差40頁處,則登載著馬克斯?普朗克(Max)開啟量申時代的知名論文“論正常波譜的能量分布定理”(überdasderim)[注2]。
可以說,當時的《物理年鑒》正處于見證乃至造就數(shù)學學革命的最前沿。
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發(fā)表于這樣一份期刊,對愛因斯坦的學術(shù)生涯富有意象性——雖然那論文本身不僅是“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因而有一層特殊的純歷史的意義外,并無實質(zhì)價值。
不過另一方面,任何科學家的第一篇論文對作者自己來說,即便多多少少是有些份量的——起碼有暫時性或階段性的份量。由于雖然是愛因斯坦那樣的人物,他的眼界也并非“一步到位”,而是有一個演化與提高的過程的。因而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的故事論文,在第一篇論文的發(fā)表前后,愛因斯坦一度將之看得很重,且寄寓了厚望。
這厚望的一種彰顯是:他將論文寄贈給了一些著名的化學學家——部分地是想知曉對方的評價,部份地則是以之作為找工作的“敲門磚”。
這其中第一位受贈者是英國化學學家路德維希?玻爾茲曼()。早在論文仍未發(fā)表的1900年12月20日,米列娃就在給她和愛因斯坦的一位共同同學的信里,談到論文的副本已被寄給了玻爾茲曼。愛因斯坦對論文的厚望也彰顯在了米列娃的文字里——因為她寫道:“你可以想像我為我的妻子倍感多么驕傲。”以及“這不是一篇普通的論文,而是特別重要的。”
玻爾茲曼之所以這么迅速地——甚至在論文發(fā)表之前就——成為受贈者,很可能是由于愛因斯坦這篇論文在理論框架上承繼了玻爾茲曼的分子運動論(這在當時是須要眼力的,由于原子和分子的存在證據(jù)當時還比較薄弱,且還有一些重量級的人物——后文會提及其中的兩位——并不承認原子和分子的實在性),故而想第一時間知曉他的評價。不過,玻爾茲曼是否借助受贈的機會“先睹為快”過,則不得而知。《愛因斯坦全集》收錄的文件里并無玻爾茲曼的回復,編輯所撰的背景介紹也不曾提到玻爾茲曼在任何場合對愛因斯坦的這篇論文作過任何評論。
除玻爾茲曼外,另一位重量級的受贈者是德累斯頓學院()的英國物理家威廉?奧斯特瓦爾德()。愛因斯坦寄給奧斯特瓦爾德的是論文的抽印本,時間是論文發(fā)表的當月。在寄贈時所寫的信里,愛因斯坦表示:“您在普通物理方面的專著激勵我寫出了附寄的論文”,信的日期則是1901年3月19日。當時的愛因斯坦正處于“畢業(yè)即待業(yè)”的狀態(tài)中,為此,借助寄贈論文的機會,他也“順便”詢問了給奧斯特瓦爾德當助手的可能性,并表示:“之所以怯怯做出這樣的尋問,是由于我已別無出路,并且只有這種類型的職位能給與我進一步增強的可能。”
奧斯特瓦爾德沒有回信。
未來的數(shù)學學大師不死心,托詞“不確定是否在信里包括了自己的地址”(《愛因斯坦全集》收錄的版本顯示,信里雖然是包括了地址的),于1901年4月3日又給奧斯特瓦爾德寫了一封信,“冒昧地呈上地址”。十天后,愛因斯坦的女兒——在愛因斯坦不知情的情況下——也給奧斯特瓦爾德寫了一封信,為愛因斯坦的境況向奧斯特瓦爾德求助[注3]。
這些信也都石沉大海。
奧斯特瓦爾德是否讀過愛因斯坦寄贈的論文,也不得而知。但哪怕讀過,畢竟也不會感興趣,由于奧斯特瓦爾德是所謂的“唯能論者”(),覺得世界的主體是能量而非物質(zhì),對原子和分子的實在性并不認同,對愛因斯坦論文所承繼的分子運動論更是深懷敵意。除了這么,他對用分子運動論解釋毛細現(xiàn)象的做法(這正是愛因斯坦論文的主要思路——前人也用過,非系獨創(chuàng))還曾提出過明晰批評,覺得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假定,“與其說是澄清不如說是含混不清”。因而,愛因斯坦將論文寄給奧斯特瓦爾德略帶些撞到槍口上的意味,對方的不回信倒是不難理解。
比向奧斯特瓦爾德的寄贈稍晚,1901年4月12日,在得悉萊頓學院(of)的德國化學學家卡末林?昂內(nèi)斯(Onnes)有一個助教職位的空缺后,愛因斯坦向他也寄贈了一份論文抽印本,作為申請該職位的“敲門磚”。愛因斯坦而且特意附了一張親筆寫著回郵地址的空白郵戳,便捷昂內(nèi)斯回信。
昂內(nèi)斯也沒有回信。愛因斯坦所附的空白郵戳后來收藏在了萊頓的科學史博物館里。
既然提到這種跟愛因斯坦第一篇論文有關的后續(xù)風波,順便也說說奧斯特瓦爾德和昂內(nèi)斯這三人后來對愛因斯坦的見解。這三人的學術(shù)生涯都是卓越的(奧斯特瓦爾德于1909年獲得了諾貝爾物理獎,昂內(nèi)斯于1913年獲得了諾貝爾化學學獎),且后來都對愛因斯坦極為推崇。1909年,奧斯特瓦爾德成為首個向諾貝爾委員會推薦愛因斯坦的人(推薦的理由是狹義相對論)。以后數(shù)年,奧斯特瓦爾德持續(xù)推薦了愛因斯坦,在1912年的推薦中,他將愛因斯坦與哥白尼、達爾文相提并論——有可能是最早對愛因斯坦做出這么崇高評價的人。1920年,昂內(nèi)斯也加入了推薦者行列,與德國化學學家亨德里克?洛倫茲()等人聯(lián)名推薦了愛因斯坦(推薦的理由是廣義相對論),而且稱愛因斯坦為有史以來所有化學學家之中的第一流人物[注4]。
奧斯特瓦爾德和昂內(nèi)斯對愛因斯坦的推崇,顯示出這三人在識人斷事上不抱陳見的坦然與誠懇。這些坦然與誠懇也從一個側(cè)面顯示出,她們1901年對愛因斯坦以第一篇論文為“敲門磚”的來信的忽視,有可能是真的不認為那篇論文有哪些價值[注5]。
若這么,則她們實際上是做出了一個正確判定——因為那篇論文確實沒哪些實質(zhì)價值。
行文至此,該簡單介紹一下那篇論文的具體內(nèi)容了。
那篇論文的出發(fā)點是一個經(jīng)驗事實,即液體的表面張力——或等價地說,使液體自由表面降低一個單位面積所需提供的機械功——跟氣溫有關。借助這一經(jīng)驗事實,愛因斯坦做出了一個基本判定,那就是:“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假設表面的改變與熱的交換是有聯(lián)系的,并且表面有它自己的潛熱。”在這一判定的基礎上,愛因斯坦運用熱力學技巧,通過一些基于熱力學第一和第二定理的簡單推論,得到了使液體自由表面降低一個單位面積所需提供的總能量(即機械功與熱量之和)作為體溫的函數(shù)所須滿足的若干關系式。
另一方面,作為論文的主體部份,愛因斯坦從分子運動論出發(fā),也對上述總能量進行了估算。在該估算中,用愛因斯坦自己的話說,他“被與引力的類比所引導”,對分子間的互相作用勢能做出了一個假定,假定這一勢能具有類似于引力勢能的方式,即只跟分子寬度有關,且去掉一個拿來定義勢能零點的常數(shù)外,反比于兩個分子的某個特點常數(shù)的乘積——類似于引力勢能只跟物體寬度有關,且反比于兩個物體的質(zhì)量乘積。
具體地說,愛因斯坦假定了分子間的互相作用勢能P具有以下方式:
P=P∞?c1·c2·φ(r)
其中P∞是拿來定義勢能零點的常數(shù),φ(r)是一個只跟分子寬度r有關而跟分子的類型及性質(zhì)都無關的函數(shù),c1和c2則是兩個分子各自的特點常數(shù)。愛因斯坦而且進一步假定,分子的特點常數(shù)跟其所類比的引力勢能中的質(zhì)量相像,可以由組成分子的各部份——即各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相乘而得到。換句話說,假如曉得每種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則分子的特點常數(shù)可以由組成分子的各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相乘而得到。
愛因斯坦的構(gòu)想是:在有關毛細現(xiàn)象等的實驗數(shù)據(jù)的輔助下,通過對熱力學技巧和分子運動論所得的結(jié)果進行比較,他能確定出屬于每一種分子的特點常數(shù),并因而推測出能通過相乘而對分子特點常數(shù)做出最佳擬合的各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這一構(gòu)想在論文中付諸了施行,并具體推斷出了氫(H)、碳(C)、氧(O)、氯(Cl)、溴(Br)、碘(I)等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擬合偏差從百分之幾到百分之幾十不等。因為當時對分子和原子的了解還極少,對其屬性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在那樣的情形下,確定出分子和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一度給了愛因斯坦一種“壯麗的覺得”(有信函片斷為證——后文將會援引)。
愛因斯坦第一篇論文的內(nèi)容大體就是這么。
對愛因斯坦這樣的大師來說,他的方方面面都是研究者們精心開掘的對象,每一篇論文的思路起源更是開掘時的重中之重,第一篇論文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那篇論文因為沒哪些實質(zhì)價值,愛因斯坦本人在短暫的厚望消退后,對之便不再看重,在后來的追憶里也不再談論。為此,后世的愛因斯坦研究者們只能走一條比較費力的路子,從佐證或愛因斯坦接觸過的資料里搜救有可能對他思路起源形成過影響的誘因,其中可能性較大的被覺得是以下幾種:
介紹完了愛因斯坦第一篇論文的大體內(nèi)容及可能的思路起源,接出來再說說它的缺陷。德國化學學家理查德?費曼()以前說過,“追隨一個理論足夠遠,直至能看到一切——包括它的一切困難,你或許會有一些成就感”。費曼這句話針對的是麥克斯韋電磁理論,那是最漂亮的精典理論之一,盡管愛因斯坦的威望猶存麥克斯韋之上,他的第一篇論文卻絕不能跟麥克斯韋電磁理論相提并論,但既然讀者諸位已跟隨本文這么之遠了,這么聊聊那篇論文的缺陷或許多少也能迸發(fā)出一些“成就感”吧。
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存在眾多缺陷。其中一個首要的缺陷就在于“被與引力的類比所引導”,假定了分子間的互相作用勢能類似于引力勢能,可以用一個只跟分子寬度有關而跟分子類型及性質(zhì)都無關的函數(shù)來描述。這個假定之所以成為缺陷,是由于分子間力——尤其在像液體這些分子較為鄰近的情形下——比引力復雜得多。這些復雜性并不是僅僅將引力與距離的平方正比關系換成更普遍的函數(shù)(這一點愛因斯坦倒是早已做了)才能囊括的,而是跟分子的類型、性質(zhì)乃至空間取向等眾多誘因都有密切關系(例如分子間力的有效力程與分子類型密切相關,跟分子類型及性質(zhì)無關的函數(shù)不能囊括這些關系)。據(jù)悉,分子間的互相作用勢能也并非簡單地反比于兩個分子的所謂特點常數(shù)的乘積,更甚或特點常數(shù)可以由組成分子的各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相乘而得到。為此,“被與引力的類比所引導”實系欺騙——起碼也是十分粗糙的。
圖源
其次,在具體估算時,愛因斯坦采用了現(xiàn)在稱之為“平均場近似”(mean-field)的處理手法——也就是將每位分子都視為是浸潤在其他分子的互相作用產(chǎn)生的平均場中。這雖是一種常用的近似手法,甚至直至明天仍在處理個別問題上有用武之地,但對研究毛細現(xiàn)象卻不甚適用,且當時就已遭到過指責。
其實,愛因斯坦對論文的缺陷也并非毫無察覺。事實上,哪怕不是出于理論上的批判眼光,單從擬合結(jié)果上也不難推知個別假定或近似的粗糙或不適用。例如個別擬合的偏差高達百分之幾十;更糟糕的是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的故事論文,愛因斯坦字里行間假定著分子間力是吸引力(他稱之為“分子吸引力”),推測出的氫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卻是負的,對應于敵視力——且并不是那個在短距離上理應出現(xiàn)的敵視力,而是代表著氫原子之間互相吸引(由于兩個氫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都是負的,乘積為正,對應于互相吸引),氫原子跟其他原子卻互相抵觸(由于氫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是負的,其他原子的特點常數(shù)是正的,乘積為負,對應于互相敵視)的奇特行為。愛因斯坦沒有對這一結(jié)果做出評論,但其實正是因為這種不如人意之處,他在論文末尾承認,“關于我們的力是否以及怎樣與引力相關聯(lián),暫時還必須視為完全不確知”。他同時也強調(diào),跟分子特點無關的φ(r)“應被理解為近似假定”。這些言辭上的慎重為論文主旨的顛覆埋下了伏筆——因為“完全不確知”后來越來越清晰地弄成了“確知”——只不過是“確知”的錯誤。
除上述主要缺陷外,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還有許多技術(shù)性的小瑕疵。例如沒有意識到他拿來推論某個比列系數(shù)的兩種方式在他所采用的近似之下是熱力學等價的(這一點很快就被一位對他論文評價不高的評論者所強調(diào));諸如在表面勢能的表達式中,一個對坐標的一維積分被錯成了三維積分,因而連量綱都錯了。至于更小的瑕疵,例如符號錯誤(出現(xiàn)在一個能量表達式中),下標錯誤(出現(xiàn)在一個熱力學關系式中),漏掉半個括弧(出現(xiàn)在一個積分表達式中),等等,則可以“甩鍋”給編輯。
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雖非眾多缺陷,且沒哪些實質(zhì)價值,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那種時期愛因斯坦興趣的一個主要領域,即分子運動論。那興趣以后還維持了若干年。除第一篇論文外,《愛因斯坦全集》收錄的第二篇論文“論金屬及其鹽的全離解堿液的勢差的熱力學理論兼論研究分子力的一種熱學方式”(Ueberdiederund?ndigL?ihrerSalzeundübereinezurder?fte,發(fā)表于1902年)、第三篇論文“關于熱平衡及熱力學第二定理的分子運動論”(desW?unddesder,發(fā)表于1902年)、第四篇論文“熱力學基礎理論”(Einederder,發(fā)表于1903年)、第五篇論文“關于熱的通常分子理論”(ZurderW?rme,發(fā)表于1904年),及這些年愛因斯坦對他人論文的多篇評論,也都涉及了分子運動論。那興趣甚至銜接并跨越了1905年,即知名的愛因斯坦“奇跡年”(Annus)。
在最熱衷于分子運動論的時期,愛因斯坦曾于第一篇論文發(fā)表后不久的1901年4月14日,在給朋友兼好友馬塞爾?格羅斯曼()的信里寫了一句很出名的話——也許是愛因斯坦最早的“金句”:“從這些對感官的直接觀察而言或許毫不相關的復雜現(xiàn)象中認識到統(tǒng)一性,那是一種瑰麗的覺得。”雖然愛因斯坦此處所說的“統(tǒng)一性”是指分子間力與引力的關系(用信里的原話說,是“分子力與牛頓的超距斥力之間的內(nèi)在親緣關系”),因而是完全錯誤的,但對那個基于“統(tǒng)一性”的“壯麗的覺得”的追求貫串了愛因斯坦的一生,既造就了他最偉大的成就,也導致了他晚年的“滑鐵盧”——那是后話。
在給格羅斯曼的上述信里,愛因斯坦還表示,自己有可能借助分子力方面的研究寫一篇博士論文。這個構(gòu)想后來付諸了施行,且呈交給了奧斯陸學院的實驗化學學家阿爾弗雷德?克萊納()。愛因斯坦對那篇博士論文一度信心滿滿,在1901年11月28日給米列娃的信里聲稱“我不覺得他敢拒絕我的論文”。米列娃在同年年末給同學的信里稱作愛因斯坦已完成了一項漂亮的研究,遞交了博士論文,“可能在幾個月之內(nèi)領到博士學位”。從時間上看,那篇博士論文明顯早于愛因斯坦的第二篇論文,因而在內(nèi)容上應當跟第一篇論文有較大重疊。
但那篇博士論文從未步入答辯程序就被撤回了。愛因斯坦為申請博士學位交付的230英鎊的申請費也由赫爾辛基學院返還給了他——《愛因斯坦全集》收錄了愛因斯坦簽收退貨的發(fā)票(支票顯示愛因斯坦交付申請費的日期為1901年11月23日,發(fā)票本身的日期則是1902年2月1日)。
那篇博士論文為何被撤回呢?《愛因斯坦全集》提供了兩種互相矛盾的說法。一種說法出現(xiàn)在有關上述支票的注釋里,引述的是愛因斯坦繼子伊爾塞?愛因斯坦(Ilse)的兒子魯?shù)罓柗?凱澤()的說法,稱那是由于玻爾茲曼的理論受到了愛因斯坦的“尖銳批評”,克萊納出于對玻爾茲曼的崇敬而拒絕了該論文。另一種說法出現(xiàn)在一篇題為“愛因斯坦論分子力”(on)的引言里,引述的是愛因斯坦給米列娃的多封電郵,這些電郵顯示克萊納并未及時審閱愛因斯坦的博士論文(因而也就談不上拒絕)。因為論文在不久以后的1902年1月就被撤回,該引言猜想,“可能是愛因斯坦主動要求的”。
兩種說法孰是孰非?我認為是后一種說法較有可能。事實上,前一種說法略帶些逗趣,盡管那篇博士論文現(xiàn)已不存,但內(nèi)容與之應有較大重疊的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并未對玻爾茲曼的理論進行“尖銳批評”(相反倒是受到玻爾茲曼的影響),克萊納出于對玻爾茲曼的崇敬而拒絕該論文云云也就無從說起了。不過,無論那篇博士論文是出于何種緣由被撤回,它的夭亡估計都在很大程度上印證了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沒哪些實質(zhì)價值。
愛因斯坦在分子運動論領域的顛峰成就是發(fā)表于1905年的“論熱的分子運動論所要求的靜液體中漂浮粒子的運動”(überdievonderderW?rmevoninFlü),及發(fā)表于1906年的“分子大小的新測定法”(EineneuederMolekü),后者位列“愛因斯坦奇跡年”的四大論文之一,前者則使它的作者成為了“愛因斯坦博士”。
在那以后,愛因斯坦對分子運動論——尤其是分子間力——的興趣明顯減小,對自己的第一篇論文更是大有“悔其少作”之意。1907年,愛因斯坦應實驗化學學家約翰內(nèi)斯?斯塔克(Stark)的約請,替《放射性與電子學年鑒》(der?tund)撰寫過一篇相對論綜述。在被詢及自己的其他論文時,他于1907年12月7日寄去了已發(fā)表的多篇論文,但略去了最早的兩篇,稱其為“毫無價值”。化學學家出身的科學傳記畫家阿爾布雷希特?福爾辛(F?lsing)在1998年出版的篇幅近900頁的大部頭《愛因斯坦傳》(:A)里也附和了愛因斯坦對那兩篇論文的“自黑”,表示:“如果它們的作者不是愛因斯坦的話,這兩篇論文將會永遠消失在科學史的深淵里”。
其實,雖然興趣明顯減小,在以后的時光里,愛因斯坦對分子運動論乃至分子間力仍有過零星研究。1911年,他發(fā)表了跟第一篇論文所討論的話題——即表面張力與分子運動論——有關聯(lián)的最后一篇論文。在這篇題為“對厄否定律的評介”(zudemvonE?tv?s)的論文中,愛因斯坦訂正了我們上面列舉過的第一篇論文里那種連量綱都錯了的表面勢能的表達式。但雖然跟第一篇論文有關聯(lián),因而本是為舊作補正名聲的極佳時機,他卻提都沒提舊作。這一方面顯示出愛因斯坦對自己的第一篇論文已毫無興趣,甚至連補正都懶得了。另一方面,也顯示出愛因斯坦在文獻引述方面是很不周到的,甚至可以說是相當隨便的。這若換做是在學術(shù)競爭白熱化的明天,不引自己的舊作倒還罷了,一旦漏引他人的論文,估計會導致軒然大波,甚至被視為“學術(shù)不端”。
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在學術(shù)上的方方面面大體就談完了。在結(jié)束本文之前,最后就這篇論文在邏輯結(jié)構(gòu)上的一個特征略述幾句。
熟悉愛因斯坦科學哲學思想的人顯然曉得,愛因斯坦對化學理論有一個分類,正式數(shù)學理論分為兩類,一類稱為“構(gòu)造性理論”(),另一類則是“原理性理論”(?)。在1919年發(fā)表于《泰晤士報》(TheTimes)的一篇題為“什么是相對論?”(Whatistheof?)的文章里,愛因斯坦對這兩類理論作了這樣的劃分:構(gòu)造性理論是“以相對簡單的方式體系為出發(fā)點,……試圖為比較復雜的現(xiàn)象構(gòu)造出圖象”;原理性理論則是“使用剖析而非綜合的方式,……形成它們基礎和出發(fā)點的元素,不是假定性地構(gòu)造下來的,而是在經(jīng)驗中發(fā)覺的,是自然過程的普遍特點,……即原理”。愛因斯坦而且將分子運動論和熱力學分別列為兩類理論的典型事例,后者用分子運動這一“相對簡單的方式體系為出發(fā)點”,來為宏觀現(xiàn)象“構(gòu)造出圖象”,前者則力圖從幾條“不是假定性地構(gòu)造下來的,而是在經(jīng)驗中發(fā)覺的”基本原理——即熱力學定理——出發(fā),通過“分析而非綜合的方式”,來研究宏觀現(xiàn)象。
愛因斯坦第一篇論文在邏輯結(jié)構(gòu)上的一個值得略述的特征就是:它正好是“構(gòu)造性理論”和“原理性理論”的融合,且正好是愛因斯坦所列的兩個典型事例——分子運動論和熱力學——的融合,是通過這兩類理論的對比來得出結(jié)果的。
愛因斯坦也曾評介過這兩類理論的特征,將“構(gòu)造性理論”的特征歸納為“完整、適應性強、以及清晰”,將“原理性理論”的特征歸納為“邏輯建立及基礎可靠”。相比之下,“構(gòu)造性理論”的特征著重于方法和實用(即所謂“適應性強”),一旦喪失實用,“構(gòu)造”中的方法常常會喪失價值;“原理性理論”所具有的“邏輯建立及基礎可靠”的特征則無論從實證還是推理的角度講,都更為穩(wěn)健。這也不難理解,由于“原理”既然是“在經(jīng)驗中發(fā)覺的,是自然過程的普遍特點”,以之為出發(fā)點,用的又是“分析而非綜合的方式”,按定義就具備了實證和推理的雙重優(yōu)勢,因而其實更為穩(wěn)健。愛因斯坦的第一篇論文就可以說是一個例證:它相對而言略有價值的正是其中“原理性理論”的部份,即熱力學定理的結(jié)論,其中的一個多項式甚至被稱為了“愛因斯坦等式”('s)[注7]——當然,等式的冠名對普通學者是佳績,對愛因斯坦則不算哪些,事實上,說起“愛因斯坦等式”,幾乎不會有人想起他的第一篇論文里的多項式(甚至很少有人曉得哪個多項式乃至那篇論文),而常常會想到廣義相對論場等式或質(zhì)能關系式。
注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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